重力击打三千下

晚安

【12:12特别】关于小熊

向横和林说的故事。只跟小熊有一点点关系,叫关于小熊其实是因为蛋堡那首歌的一句歌词。特别鸣谢Z女士为本文提供灵感,虽然她十有八九也不会看到。

*这回不装逼啦,我来装本地人。


    据说每个人一生都会和叫一位刘畅的人会面。

    林说命里的刘畅是他的高中同学同学,生理健康课代表,喜欢出去吃夜市的时候偷根竹签随身携带。在接到刘畅电话的时候,他正准备抬脚迈进住宅楼的楼道。

    这是考进大学后的第一个寒假,他从车站打的士到家门口,被司机遮住打表器哄骗多收近三成的返车费用,又被电话逼迫放下手里的行李。家门口的香樟树还是照旧郁郁葱葱,树下放着三楼吴太太养的兔宝。妈妈打电话的时候和他讲,兔宝已经长成兔大宝,再肥就宜用来煲汤。林说盯紧那毛团片刻,低头看见手心被行李箱把手勒得因血液不通而泛白,松手后血色又星星点点洇满手掌。他片刻有点出神,又被刘畅强硬拉回。

    电话里的刘畅开门见山,说阿说我好想你哦什么时候出来吃夜市啊。

    林说把电话从被夹住转移到手心,问他到底是想他还是想要吃夜市。  

    “死鬼幹麻这样啦,我都很想啊。”刘畅继续絮叨地和他讲,靠北去北方上大学好冷哦,穿得好沉又不是要练轻功。

    林说听着拉着行李箱原地几步,被楼上阿嬷放在楼梯口的笤帚绊了踉跄,带着行李箱和他在原地跳起来。声响叫开一楼的防盗门,防盗门里是扇木门,木门被剥开,里面还有一层薄纱网。林说看见高三的弟弟站在楼梯扶手侧,用穿棕色小熊拖鞋的脚撑住木门,时隔半年有些局促地叫他哥,嗡嗡的声音旋转上升到二层和三层。林说站在楼梯口,一手握住电话向上挥挥手,问他愣着做什么帮个忙啊。

    电话里的刘畅还在讲数学课代表和数学老师毕业在一起后的详细事宜,高出半个头的弟弟下楼拎起行李箱,告诉他自己想先进去。

    “我那天去打包炒牛河有看到横仔哦,我都有一年半没见过他了。不过这家伙现在不用发胶看着也没有矮多少嘛,哪天出来吃饭看看啊。”刘畅磕开一粒瓜子,瓜子壳让说话略略含糊。

    “唔……”林说捏住电话朝弟弟摇摇头,用口型说马上就来。“好啊,不过我刚下火车到家门口,回头再与你联系。”

    他匆匆忙忙地挂掉电话,进门后问林冬阳午饭要吃什么。

    “现在都四点多了,想吃当然也可以,但是一会还要吃下一顿。而且阿妈不在,出去和吴太太打牌了。”

    林冬阳去阳台鞋盒里找出一双拖鞋,直起身看见林说点点头。

    “阿妈她也不太确定你几点回来啦,”林冬阳站在阳台说,“所以有事情就先出去了。”他看见林说脱下风衣继续点头,才有点懊恼的情绪出来。

    “好嘛我知道。你快去学习,我随便找点东西垫垫肚子就好,等阿妈晚上回来煮饭。”

    林说摆手走进饭厅,找出牛肉干,视作口香糖开始咀嚼。太阳穴的肌肉被锻炼得开始酸痛,他才意识到自己是否刚刚又听到了横仔。

    向横哦。    

    他用双手食指揉搓有些疲倦的太阳穴,细细盘算怎么同阿妈讲这么硬的牛肉干不要再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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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横和林说在入学那天正式结识——他们都因为奇怪至极的名字,在轮流介绍姓名含义时哑口无言。同他们一般哑口无言的还有刘畅——谁想知道这个为了省力气才取的名字最开始是咩含义啊。他们在互帮互助几次功课,撞球社切磋几场,网吧电影厅联谊几回合后结成了朋友。但刘畅的个人说法讲:向横和林说购回缩水成掌心般大小的炸鸡排也不忘平分三等份,当真是桃园三结义的兄弟情谊。 靠腰,这必定是铁铁的兄弟了!

    无论如何,一年级的一整年时间是任由他们三位厮混在一起的。他们穿梭在炎热潮湿的街道上,去打棒球,去夜市,去海边,去电玩城,去帮刘畅参谋与考到很远高中的初中女友阿美的分手事宜,去替林说参谋怎么甩开他成绩优异的高大弟弟,去为向横参谋他中年老爹下半生的幸福问题。

    当然向横的老爹选择用行动告知他的儿子,多虑了。老向单位向升职后喜提了辆锃光瓦亮的宾士牌小轿车,和小轿车一起来到家里的还有向横的新妈妈,染茶棕色头发的梁惠红梁女士。这三条最新消息很快小范围传播开,人人都在讲老向喜迎中年巅峰,老当益壮。放鞭炮那天跑来了不少人看热闹,是谁在娶老婆认识吗,不认识,那来做什么,嗨呀,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啦,都是来沾沾喜气咯。

    向横小范围调整了一下书包带的位置,和林说讲那天请来的阿姨厨艺超赞,烤鸭是从老师傅自家的炉子里特意买来的。

    “很肥吗?”

    “还好,下次带你去找那家烤鸭铺子。”

    向横原地跳起来摸一把垂下的香樟叶,又从裤兜里翻找出震动的手机,用两根手指提起来凭空打了几转。林说瞥向手机屏幕几眼,询问向横不接吗。

    “快没电了啦,接了电话讲一半就要关机,他又要念我。”

    手机接着简单震动一下,亮起,显出一条短信。

    “你爸爸说,横仔要是回家吃晚饭就与我知会一声。”林说歪头扫一眼告诉他。

    “我中午再回复他。”向横低头揣手机进裤兜,“昨天有女生来教室找你,点名要借你带生物课本,女朋友哦。”

    “屁咧,你倒是讲讲单马尾双马尾。你早早有小琳,不要以为大家同你一样。 ”

    向横忽而表情认真看着他,“你不在,我把我的生物课本借给她了。”

    “好嘛。”林说瘪嘴。

    经过的大卖场门口有穿比基尼的辣妹,举着50%大降价的牌子摆了两个姿势。销售员站在人行道中央,拿着大喇叭向行人喊全场五折一律五折。

    “校历上有安排六月底去研习营。”林说接过传单说。

    “怎么,很想去吗?这次一定还是海边烧烤啦,不会有差的。”

    他们距离校门口还有几米,站在坡上的训导处主任正扫视校门口检查仪容。

    “我很想去啊,你得陪我去。”林说整整衣领,问向横自己校徽有没有别歪。向横x光似的快速扫视过后与他讲冇问题,扣紧他的书包带飞也似的地跑进校门口。训导处主任也同没看到过一般,擒住他身后车轮越过黄线半厘米的中分男同学。问他是几年几班的同学,学校有要求不许梳汉奸头也不许骑车进入学校他知不知道。

    中分男同学神色愤然指向跑远的向横,“他头发抓高那么多伪装身高怎么不管啦!”看来是高一新入学同学,状况尚未摸透。训导处主任双眼一瞪,警告他再啰嗦违反校规要写检讨。

    向横抹发胶,斜背又贵又难看的单肩包,带着女友压操场却相安无事,全校学生都晓得——多亏他有个校长好老爹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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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说回家后陪妈妈走访了几位亲戚朋友。在被交口称赞又长高长标致些许后,话题又很快过渡到即将入学考试的弟弟,商量他未来是要报考排名第一还是第二的大学。林说坐在一边一瓣瓣剥砂糖橘吃,细致思考什么时候与赵舒超出门一趟。

    但思考过程很快被妈妈中止,“哎呀不好意思啦,要回家给冬阳准备夜宵,我和阿说就先回。”摆弄针线活的阿姨们一齐起哄,说状元餐哦,冬阳考上好大学一定要带自家兔崽子来吃。

    回家路上林说慢慢跟在妈妈身后,落了几米远才盘算出和赵舒超出行的日期。他抬头看见远处妈妈的花鸟丝巾被胡乱掖进了风衣领,又快步跟上,悄不做声地抽出整好。

 

    回家的日子过得甚快,时间像是松松垮垮的舒芙蕾,轻轻摇晃起来舒服得不得了。他白天在家睡觉看电影打游戏,晚上才以不打扰弟弟学习为由跑出去和朋友厮混。

    意料之中地,他还是同向横见了面。向横不再抓高头发以后确实长了几厘米,但与他保持同比例生长,并肩走在街上依旧仅需向上倾斜5°的视角。

    公园草坪上大家围住向横,惊呼甘霖娘换了地方考试怎么录取线降那么多,横仔都能走运上了那么好的学校。

    “阿说也是,把和你鬼混的时间腾出来就能考好学校。离阿说远一点就当你行善积德哦。”阿德捏扁手里的啤酒罐扔到远处垃圾桶。“但是威泰就是天生脑子不好啦,现在在早餐店卖炒粉。”

    人群里有人大声说我顶你个肺啊阿德,有本事就不要来吃炒粉。他们吵吵闹闹地在草地上闹成一堆,又有人问横仔怎么不讲话。

    “我走了太久了啦,慢慢听你们讲也不错啊。”

    “哎你同阿说关系最好啊,阿说都没有和你讲吗?”

    林说低头也能感觉到,坐在圆圈斜对面的向横在盯住他的头顶看,密密匝匝又轻飘飘地掠过。腿下压住的草地过于潮湿,好像一点点渗进了裤腿里,还带着绿色,顺着血管流到了指尖的位置。冰凉的颜色让他微微打寒颤。

    “我没有横仔电话,他学习好忙我怎么打搅他嘛。”

    “我转学以后连手机都没得用啊,这么丢脸的事情怎么好给阿说讲。”

    他们面对面也不知道在和谁讲话,没有商量过的说法竟然也算对得上。

    “那这样横仔你还会用智能触屏手机上网冲浪吗,我那里有好几个G要给你做成人礼物的欸。”赵舒超说。

    气氛再次活泼起来。

    阿德问他移动硬盘是他老爹给他的传家宝吗,怎么现在还在用,又被减肥后力气不减的赵舒超一顿爆K。

 

    散伙后大家打的士回家,向横林说同一方向乘坐又在同一地点下车。的士后座上他们不痛不痒地聊聊专业,聊聊学校,在聊回一年多前时心照不宣地避开。

    “刘畅同阿美要订婚了,就在长荣饭店,你要来吗。”林说低头摆弄外套领口上的拉链。

    “会来啊,我已经答应刘畅了。”向横说。“阿美这么年轻就怀孕了,靠北,刘畅是不是人啊。”

    卡在拉链里的一截布料被林说猛地拉出来,他下意识地缩一下脖子,脚下影子被奇奇怪怪地抻很长。

    向横指指他背后:“寿星公哦,头顶那么长。”

    “屁咧你先照顾一下自己的发际线好吧。”林说下意识回他。

    有骑小电驴的阿公隔着几米远就打开了大灯,由远及近地开过,照得这片活泛着尴尬空气的空间刺眼得像是犯罪现场。

    “给我你的手机号吧。”林说用手遮住一边的刺眼光线,眨眨眼睛说。

    向横片刻闪过一丝忡怔——这绝不像是会出现在他脸上的表情。不过他很快地恢复过来,故作轻快地说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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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舒超是全班最受欢迎的男同学。除去他亲切可人的性格与身材,除去他满脑让人心照不宣微笑的黄色废料,除去他总能出现在桌兜里的盐酥鸡和自制混合饮料,赵舒超也是因为他独一无二的名字一战成名。他初来乍到便赶上了二年级下半学期的第二场月考。考场上老师怒斥赵舒超不要作弊后,全考场同学都如临大赦般拿出桌兜里的课本——赵舒超成功达成取消一门考试这样的卓越成就。

    但滑稽的月考结束后,按照校历,全年级的研习营照旧。

    小琳出发前两小时才同向横讲自己亲戚来了肚子痛,就不和他们一同乘大巴了。向横嘱咐她记得吃药后便把手机装回书包,一直向下探到书包最底层的便当盒。这是梁女士今早为他准备好的便当。今早厨房叮叮当当的声响轻而易举地被他听到,但向横紧绷住后背和眼皮假寐,等着梁女士做完便当后蹑手蹑脚走进卧房,将便当盒藏进书包。但今天是没有时间吃便当的,他摸摸饭盒圆润边缘,又把头后靠在大巴座椅靠垫上。

    大巴座位排序完全打乱,给年轻男生女生另一种机会。有人心照不宣地占好座位,有人在冷战,有人心不在焉地躲到最后一排。林说抱住双肩包,随着人潮经过向横身边位置时停留片刻,问他怎么良心发现给他留座位,又转念一想问他小琳不来吗。向横拍拍座位讲,坐下啦,给你留的。


    通往海边的公路平坦顺畅。起初还有男生吵吵闹闹昨日电玩城里又出了位奇才,看好的球队一概扑街还赌个大头鬼。几个女生凑在一起坐在最后排聊隔壁校草是个人渣,新做的指甲又被训导处主任抓到,喜欢的明星下个月要在小巨蛋开演唱会钱还没攒够。但司机师傅驾驶技术过硬,大巴座椅又足够松软惬意,年轻男男女女的声音很快被尽数吸收,大巴里昏昏欲睡一片。

    向横睡醒前被窗外阳光晒得眼皮刺痛,他想睁开眼皮却同被鬼压床般费力。在挣扎想抬起眼皮的功夫里听见坐在前排的女生说,他和阿说这样天天腻在一起小林不会吃醋吗,又细细微微地小声笑起来。

    向横脖子的力气没有支住他,磕到玻璃窗的瞬间让他清醒过来。

    汽车行驶到沿海路段,海边的棕榈树正随着大风四处随意摇曳,海面湛蓝但并不平静。

    向横关紧车窗,从窗外景色扭头看见林说还是抱紧书包,精品店里摇头娃娃一样昏睡得不成样子,最后脖子失力即将坠向前排女生座位时被他拦住,随后脖子又失控地坠向他的肩膀。

    向横便没再动作,转头后看见林说刘海下睫毛颤抖也没有言语。

 

    海边组织集体活动果然是烧烤。家里开炒粉小店的威泰被要求操作全流程,他又拉上了阿德刘畅赵舒超和向横林说:“靠腰老子又不是你们的厨子,一个别想跑。”话虽如此,但威泰看见阿德串好的比拳头还大的烤串以后,还是把他们全部赶走,大声骂滚滚滚不要给我添乱了啦。

    向横林说串好最后一根彩椒鸡腿菇串后,才跑去海边租赁自行车的服务站那里。他们沿着不算晴朗的海边小路骑行几公里,头皮被海风吹得发痛,又被咸腥的海风吹得无法顺利张嘴说话。骑到小路尽头以后都觉得索然无味,又慢吞吞推着自行车原路返回。

    “你头发每天用发胶抓那么高,怎么头皮被风吹吹还会痛的。”

    “我的头皮也是头皮啊,为什么不会痛。欸你晚上要偷跑出来看海吗?”

    “几点啊。”

    “天黑以后吧。”

    向横手机又开始震动,是小琳爸爸把她送来了,问他向横你在哪里。

    “小琳不舒服还特意来找你,快去照顾小琳吧。”林说话音刚落又骑上自行车,顶着海风费力骑了几米。不知道是路面还是轮胎软绵绵地变了形,让视线里的景色开始上下起伏颤抖,和沿路的棕榈树一样有韵律地摇摆。

    向横的声音从后面远远地传来,问他骑车那么快做什么,他才是为了女朋友要抓紧骑车回去的啊,不要抢他戏份。“你推车回去啦,我一会再来找你。”

    林说的自行车又停在了路中间,看着向横迎着海风歪歪扭扭地骑车离开。他摁了摁车后座,发现原来车胎没有漏气。

 

    海边的天气在七点太阳快要下山时开始彻底放晴,昏黄橙红的落日余晖均匀地涂抹在海边的沙滩地上。油烟味四处飘散,又被逐渐减弱的海风带走,留下咸腥的海风味道。向横被小琳拉进玩真心话大冒险,挤挤挨挨地坐在人群里。

    人群中间放一块木板,一个啤酒瓶,瓶口正对谁就是谁的回合。阿德被罚和班里的女生吃同一根格力高的时候满脸涨红,又顺利在下一回合真心话时被告白。人群起哄把这对新晋小情侣挤出游戏圈。

    刘畅在真心话环节被问还是处男吗的时候闭眼磨牙,讲赵舒超甘霖娘,不是,不是可以吗。赵舒超被刘畅摁进沙堆里,爬起来以后又疯狂追逐到有海浪的地方。游戏圈再次缩小一点。

    啤酒瓶转转转对向林说,人群一致起哄问林说初恋初吻还在否。坐在一边的阿德威泰叹气白眼,感叹这么明显的问题有何必要再问。但林说拎过中间的啤酒瓶,清清嗓竟然说还没,惊得阿德跳起来,大声喊大家注意注意,我们阿说还没有喜欢过人,大家踊跃报名参与我们阿说的美妙青春!惹得周围女生们骂他神经,再胡说八道踢出去。林说无奈回嘴讲也不是那个意思啦,但被大声的吵闹盖过去。坐在另一边的向横像是兴致缺缺的样子,正低头和小琳讲话。

    

    几轮后啤酒瓶口终于对向向横,人群起哄让他与小琳大冒险。向横讲小琳怎么能让你们看热闹,转头选了真心话。赵舒超还在海边被刘畅追杀,无人开荤口,又觉得不开荤口横仔和女朋友的事情没有什么好问的。坐在石头上的女生忽然大声提议,让横仔同亲亲兄弟阿说讲超级超级爱你,充当大冒险好啦!

    人群哄闹,说这算虾米大冒险,基友日日夜夜抱在一起我们看都不想看厚!向横咧开嘴角花了几秒,合着人群不自然笑起来。他又从人堆里看向林说,见他正低头从沙堆里挖出一块石头,和周围人群笑得一般没心肺。他又低头抿抿嘴。

    赵舒超刚好被捉住回来,赶上话头,气喘吁吁地让向横交代第一次看A的时间地点人物。

    “小学二三年级,我爸卧室,他在电脑上看的时候我一不小心闯进去。”向横佯装捂住小琳耳朵说。

    靠北向校长还看A哦!

    人群嘻嘻哈哈笑成一团,游戏还在继续,几位乏了的起身说要回度假村去休息。林说起身说他有点口渴,要去找点喝的,有没有要和他一起的。

    人群呼啦啦地又站起来,小琳凑近向横耳朵和他讲要和阿说一起顺便买包“汉堡包”,很快回来。向横刚要开口,小琳就说她自己去就好。他只能点头,看向站在远处的林说,但他好像并未看见自己。他又收回视线,“你和阿说讲,我……”话音刚落又迅速拐弯,“帮我拿瓶水啦,谢谢小琳。”

 

    他留下与其余同学打牌几轮,但他没有等来小琳和阿说,却等来了天黑,暴雨和大规模的断电。

    乌云倏地从海平面那端飘过来,掀起海平面上带白沫的浪花,转瞬间又被豆大的雨滴打穿。瓢泼大雨不仅在海面上,又渐渐移向岸边。暴雨浇灭了烧烤炉的微弱火苗,切断了度假村的所有电路,将沙滩搅成一滩稀泥。

    度假村黑暗一片,暴雨雷声阵阵,带队老师急得挥舞手电四处走动,让学生集中到酒店大堂。但雨点越大,状况越是混乱,青春期的男生女生们越是兴奋。被暴雨淋湿的衣料紧贴在身上,大家趁着黑暗四处走动,激动地讨论这次停电可不可以持续一周,月考成绩也不用看到了。又有人惊呼屁咧,天亮大家就能回学校了好吧!

    向横绕开带队老师偷偷跑到便利店那里,又跑回空无一人的烧烤区域。他淋着暴雨思考几秒后又回到酒店大堂,问老师有没有见到过林说他们。

    “你说什么——”老师被大雨淋得睁不开眼,雨点打雷声又阵阵阻碍人声的传播。

    “我说——老师你有没有见到——林——说——”

    向横喊得喉咙发痛。他被老师的不良听力搞得想笑,又被心头的火急火燎烧得更为着急。他恨不得扯过老师的耳朵来把每个字灌进去,又只能一遍遍重复林——说——,老师你有没有见过林——说——

    “啊!你说——小林——啊”带队老师忽然福至心灵地回答他。

 

    林说带着小林跑回酒店大堂时,正好撞见向横同老师声嘶力竭对话的模样。龟丞相一样伸长脖子的教导主任看得林说有些发笑,但双目圆睁的向横让他觉得更加好笑——他的发胶竟然被全部洗掉。他本走近想打趣向横身高缩水不少,又被龟丞相猛地转身撞到。

    “你看——说到小林——小林就来了。”老师回头看向他们。“小林——他刚刚一直在找你哦。”

    向横看见林说的刘海被大雨淋得紧贴额头,滴滴答答地沿着鼻梁滴下鼻尖,沿着脸颊滴下下巴。他抿住嘴角,发现雨水会顺道淌嘴里进后又作罢。

    “不用找了,小琳她就在这里啦。我去找刘畅阿德他们。”林说抹掉下巴上的水滴,直直看向老师。

    老师手里的电筒晃来晃去,片刻照亮向横脸上欲言又止表情,片刻照亮林说脸上假笑又暗下灯光。

    向横舔舔嘴唇递过手里唯一一包餐巾纸,但也没再多言语。

 

    “哎小林,这次月考感觉难不难?”和林说一起回酒店大堂的老师开始找话题聊天,看他神情低落便摸不着头脑,但也没再继续多问。

    “还好啦老师。”林说捏捏手里刚接到的餐巾纸许久才开口。

    站在人群里的刘畅阿德朝他拼命跳起挥手,在看见老师的时候又乖巧地呼喊阿说阿说在这里啦。

    林说和老师道别后融进了一楼大厅的人群里,留下站在远地的老师重复了句,“哦原来大家叫他阿说啊。”

 

 

    研习营结束后一个月,向横同小琳的拍拖进程终止。

    分手那天是暑假开始的第一天,向横陪小琳逛街买回化妆品和课程教辅书。在小琳家门口小路上,小琳和往常约会结束一样以和向横飞快的亲亲作为当天的结束。向家门口走几步淹入黑暗后,小琳停下回头和向横说话。

    “横仔,我对你是最特别的吗?”

    向横站在路灯下舒缓地呼吸看向眼前的黑暗,又沉默,垂下视线逃开黑暗里小琳并不存在的注视。

    “不是最特别的话,那我就不要了。”小琳接着说。“到这里就好啦,谢谢横仔,开学三年级再见。”

    向横孤零零站在街口路灯下,对着黑暗挥挥手,说好,再见。

 

    阿德大声重复横仔你被小琳甩了啊以后被赵舒超在后背猛击一下,警告他小声点这件事以后少提。

    林说抱住击球杆,坐在一边久久没有说话。他头脑混乱一片,击中黑八两次也无人敢出声提醒。他打进最后一颗球起身,走到向横面前有些固执地问他是不是他提的分手,为什么要和小琳分手,隐隐带着莫名其妙的怒火一团。

    撞球社里气氛尴尬起来,阿德打趣说阿说你干嘛这样啦,搞得好像小琳是你女朋友一样。话音刚落又被赵舒超猛K一顿揪到一边。

    林说定定看向向横,身体随着呼吸上下起伏,像表面张力到尽头的肥皂泡。

    向横舔嘴皮几次拧开老板娘送来的的冰镇矿泉水,抬眼看向林说,语气故作轻松地说确实是小琳甩了我啊,小琳也要忙功课,下一学年就要准备入学考试。

    “走啦,今天发生这么大事情一定要聚餐,走走走去楼下大排档替向横纪念一下啦。”刘畅揽过向横林说肩膀,使给威泰赵舒畅眼色。

 

    楼下海鲜大排档烟火缭绕,升仙般的环境里人人手拿筷子去夹老板的拿手菜碳烤扇贝。刘畅喝过几玻璃杯啤酒后开始教导向横,说虽然他只有一个女友,但是女孩子生气立马追上去永远都最有用啦。又转身屡屡和林说眨眼,说怎么要和兄弟因为女孩子置气厚, 和兄弟把话讲开公平竞争啰。

    赵舒超坐在啤酒椅上猛翻白眼,看见向横林说也无语对视一眼,又有些尴尬避开。

    白痴啊哪里是抢女孩子,明明是平衡被打破当事人都不知怎么办才好。赵舒超滴酒不沾,把热闹权当啤酒,抓起一把椒盐花生米,噼里啪啦嚼得满口留香。

    “最短一个暑假打算怎么过?”向横放下筷子,隔着昏睡过去的刘畅问林说。

    “我啊,”林说晃晃筷子,“可能要补课,也可能要和爸爸去走亲戚。”

    之后又沉默。

    刘畅忽然从酣醉里坐起,问林说阿美阿美咧,阿美你有看见过吗。盯住林说眯眼三秒后抱住他默默流泪,讲阿美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了啦。

    向横面对他,见他满脸泪水成流泪青蛙头,伤感情绪被他搅和得稀烂,站起来绕回林说的方向,见他也忍俊不禁眼睛笑成月牙状。

    “这个白痴说什么了?”向横问他。

    “他说他和阿美和好了啦。”林说郑重其事宣布这个消息,无语表情后又讲他怎么遮遮掩掩话都不说清楚。

    “你和向横今天这样,好消息他怎敢讲出来啊。”阿德再次开口,又被及时赶到的赵舒超一肘锁在胳膊里。

    林说笑笑眨眨眼睛,向横笑笑心里忖度。

    是否还要遮遮掩掩下去呢。

 

    假期一半时候,向校长忽然把向横叫到学校办公室。向横提心吊胆是否又有新功课新老师安排时,却听见老向叹气,说陈丽颖陈女士又要结婚了。

    向横反应片刻才把陈丽颖陈女士与妈妈联系起来,又瘫在他的老板皮沙发里,说:“哦,那不错啊。”这把沙发上坐过很多人,不守规矩的学生,受表彰的学生,送锦旗的家长,前来苦苦乞求或者骂街的家长,还有前来同向校长签离婚协议的陈丽颖。

    “还有件事情,就是妈妈希望你能把户口过户到她那里,这样入学考试更有利一点。”向校长在说这样的事情时,依旧十分正经一丝不苟。

    “梁阿姨是怀孕了吗?”向横从沙发里坐直,单刀直入询问他的父亲。

    “也是有这样的考虑,梁阿姨怀孕无法照顾你,而且妈妈那边也是打点好了所有事情。”沉稳的向校长语气有点点混乱,“我们都是希望阿衡你可以有个很好的未来……”

    “为了我好嘛。”向横接上下半句,“好啊,我当然都OK了。”

    走出办公室的向横依旧保持满不在乎的表情,走出三百米后才猛地悲从中来,难过来得太混杂,他竟一时择理不清楚。

 

    威泰作为行业从业人员,坚持这样郑重地场合必须要慎重,所以将向横的送别宴安排在长荣饭店一层的雅座里。但端坐吃完三小时正餐后,大家还是哄哄闹闹跑去夜市吃喝玩乐。

    学校假期最后一天,也是隔壁女校假期最后一天。阿德钻在人群里如鱼得水,刘畅时刻紧绷起精神,威泰提前回家帮厨,只有赵舒超一人保持游玩状态。你问为何最后一天和向横相处大家却如此不在状态,那当然是玩乐战线拉扯太长,大家早已疲倦麻木啦。

    向横买来几杯珍珠奶茶,让大家边走边喝,又开始讲日后不仅喝不到免费bubble tea,学校也没人罩他们。大家嘘声一片,说他特权阶级,但犯错不还是要与他们一起被抓到校长办公室。

    越长的队伍越让人心生好奇,于是走到射击摊位前时大家纷纷停下脚步。最大奖品一只抱着刺绣心脏的毛绒熊正坐在老板旁边,摆在桌子上的喇叭自动循环:八元一枪一枪八元,连续射中气球可将小熊带走。周围的年轻情侣排队等待,都想领走最大礼物,但因技术不够纯熟而纷纷败下阵来。

    阿德试着打了几枪,在差点连成一线时打歪掉,又强撑面子说老板的玩具枪手感不佳挫伤了他的虎口。刘畅站在人群里发呆,赵舒超摆手绝不会参加此类体育竞技活动,老板便把生意目光放在向横林说身上。“打几枪啦,周围那么多女生在看。如果有女友还可以送小熊给她啦。你看小熊胸口那么大一颗爱心,喔超级爱你的意思诶,女朋友一定会喜欢。”

    向横林说站在原地兴趣缺缺,又互相推脱。

    “老板怎么开黄腔嘞。”赵舒超忽然开口。“要我说那就向横先打手,啊不打枪啦。”

    向横斜睨赵舒超一眼,无奈把奶茶杯递给林说,举起老板的自制枪砰砰砰几枪打穿一条线。周围小情侣和女校学生开始窃窃私语,又从窃窃私语变成大声讨论。向横觉得有些头疼,问林说还要不要玩。林说只是摇头,看起来有些出神。向横只得接过老板犹犹豫豫递来的半人高小熊,费力抱在怀里离开。

    回去路上阿德哼哼唧唧也不知到底要说些什么,等经过最后一个岔路口时才讲兄弟保重,之后又迅速跑掉说宵禁时间快到要马上回家。刘畅神经终于松懈下来,说他鬼扯厚哪来的宵禁时间。向横笑笑说他不好意思不要说穿啊。赵舒超拍拍向横肩膀,让他考完试还记得回来就好。

 

    告别匆匆结束,朋友纷纷走掉,路口此时只剩向横林说两人。但气氛微微尴尬,毕竟整个暑假两人都少有联系,说话有限,见面也很少,像是站在公平秤两端,不动即为平衡。

    “我要走了,有什么话要说吗?”向横清清嗓开口,又抓抓手里的硕大毛绒小熊。

    “唔,祝你一路顺风,学业有成。”林说吸进最后一粒珍珠,含混不清地说。

    向横伸手递过半人高的小熊:“战利品不能随便丢掉,就交给你好了。”

    “理由不够充分啦,怎么忽然要交给我啊?”林说抬头15°角看向横,眼前飞过两只恼人飞蚊。

    “因为老板说是超级爱你的意思啊。”

    眼前男孩抱住小熊抿抿嘴,和小熊抱住刺绣心脏相同位置

    飞蚊之一经过,在林说鼻尖叮咬了一口,但他来不及挥走,只能听见脑细胞嘭嘭炸裂的声音,像是两小时前被扎破的气球。

    “什么?”他下意识反问。

    “开玩笑了啦,这么大的毛绒小熊又不能搬家带走,就只能麻烦你啦。”向横很快恢复表情挑起嘴角笑笑。

    “好啊。”他说。

    “那就再见啦。”向横朝他挥挥手。

 

    林说鼻尖被蚊子咬得有些发痒,大力揉了揉鼻尖。他看着那个瘦高男生走远,觉得他们做了对的事情,但他还是有些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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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订婚宴被安排在二楼最大包间里,刘畅说家里老人要讨更上一层楼的好寓意。说话的时候正是订婚宴前三天,刘畅同他们坐在便利店里直到凌晨三点。他啰啰嗦嗦地讲许多事情,从认识阿美,到一年级和阿美分手,二年级和好,三年级阿美怀孕,到现在和阿美办订婚宴。阿德问他十九岁结婚当爸爸是什么感受,刘畅眯眼失焦又定定看着手里的啤酒罐,猛猛地摇下头,“我也不知道啊。”

    “阿美当时说不要,哭了很多场,说要分手,之后又被我追回来。她让我放过她,我们还好年轻,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就好了。我说我愿意和她一起生活一起照顾小孩,她点头,家里人说应该这么做。”他深吸一口气,“确实结婚好早。但是我真的不知道,阿美她到底开不开心,我会不会是好爸爸好丈夫。”

    向横拍拍他的肩膀告诉他婚前恐惧症,正常,但请适度。又被赵舒畅打岔说和初恋结婚厚,没有前女友大闹现场恭喜恭喜。

    刘畅一翻白眼讲妈的多谢哦。

 

    订婚宴当天向横竟把他一岁半的弟弟抱来,全程照顾这个小崽崽需求。上缴两份礼钱时被阿德问特意散财来的吗,而且穿正装推婴儿车很诡异诶。向横无奈回答说弟弟在家无人照看,只能带来。林说站在旁边逗逗小孩,又斥责向横姿势不对抱得小孩不舒服。小崽崽也应景地哼哼唧唧,像泥鳅一样在他怀里扭动。向横面色尴尬,把他放进婴儿车里才说这是第一次独自带弟弟出门。

    刘畅同阿美在台上拜完祖先牌位后戴戒指,阿美妈妈坐在一边屡屡拭泪,被亲家母安慰几句后才强装得好一点。

    之后轮到阿美爸爸台上致辞,在最后片段开始讲:你总讲我对你关心太少,爸爸现在也后悔,想事事关心却也没有更多机会。但是妹妹以后的路除了爸爸,阿畅也会牵住你的手。阿畅,我很喜欢你这个孩子,所以把妹妹交给你。你们早早结婚也有了更久的磨合时间,有问题要共同面对共同解决,爸爸妈妈们也会一直帮助你们支持你们。最后祝各位来宾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阿美在台上眼眶红了又红,白色纱裙被抓得充满皱痕,片刻后被刘畅牵住手。

    多亏林说小崽崽全程没有哭闹,安安静静躺在婴儿车里,等刘畅和阿美来敬酒时反而咯咯笑出声来。阿美摸摸小崽崽脸蛋夸可爱眼眶发红,又被同桌别家阿嬷安慰,说以后也会有可爱小宝宝啦。林说笑笑对她说阿嬷讲的没错啊,阿美的小宝宝也会顺利可爱。刘畅喝干两人份的敬酒,假模假样嘱咐向横林说吃好喝好,见阿美对小崽崽依依不舍眼眶更加泛红,警告似的看向间接始作俑者向横林说,带着肚子微微隆起的阿美去别桌敬酒。

    同桌阿德和赵舒超很快喝大,一位趴桌上人事不省,一位泪眼朦胧拉着林说倒苦水,讲自己大学专业不顺,减肥不易,情场失意。赵舒超话锋一转讲回高中,满眼真挚说:“我们都知道你与向横玩得最好,大家再怎么相熟也融不进你们两个。妈的我从未受过这样的气,阿德讲你们狗男男,我觉得说的没错。”林说夹起盘里一颗油炸汤圆,想塞进赵舒超嘴里,但眼前醉汉又忽然开口,“但是你们怎能任我白骂你们厚,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具体发生什么事,但是我能猜出原因。”赵舒超坐直眼睛极亮,扫过正在夹清蒸石斑鱼的向横又看向林说。

    向横停筷,也看向林说,起身打算暴力制服赵舒超直抒胸臆。但见他又闭眼,“哎我不讲啦,反正你们和好就是了。”趴进面前碗碟里。

    “你到底喝醉没啊?”林说拍拍他,但纹丝不动甚至有隐隐鼾声。

 

    向横和同桌其他人致歉后,带阿德赵舒超去楼上酒店休息,拜托林说照看弟弟。安顿完毕回来后订婚宴几近结束,刘畅和阿美坐在原来自己那桌,正和林说聊天。桌上放着伯母亲手做好的鸳鸯红豆糕和油炸汤圆,林说仍在有毅力地一粒粒夹起放进嘴里。

    见向横回来,刘畅才和他讲太晚了,劝他和林说带着弟弟先离开。走之前又与他说:“赵舒超讲的话你们不要太放在心上。”向横笑笑,不置可否。

    回去路上,向横同林说主动提起这是他第二次参加婚礼,“第一次是我妈的。”林说点点头,帮他推婴儿车穿过一条斑马线后问他弟弟姓什么。

    “当然姓向啊,让我把一岁多弟弟带那么远,我妈怎么会允许。”向横说。“再说,姓郑的弟弟也不会长这么快啊。”

    “我知道啦,你不要语气这么嘲讽好不好!”林说对他略略不满,沉默几秒后又问他梁女士最近怎样。

    “梁女士她很不错啊,前几天逼我陪她shopping。”向横整整西装袖口,换肩膀背起育儿包。

    “你想明白啦?”

    “我想明白了啊,老向和陈女士除我爸妈外还有别的身份,我又没法强求。”向横踩正婴儿车轮子,“这就是做他们儿子的代价吧,但我当然还是希望他们幸福。”“你呢?”向横抬头。

    “还是那样啊,林冬阳学习很好,妈妈手艺勉强,爸爸神出鬼没。”林说瘪瘪嘴讲,又把脚步停在卖糖水铺子前,“妈妈要我带一份回去,天气好冷你带弟弟回家好啦。”

 

    手拎糖水进家门前,林说从兜里找出手帕,塞回出门前爸爸特意嘱咐过的位置。

    参加订婚宴的西装在回家前一个多月开始裁剪,做成那天妈妈去吴太太家取货顺便打牌,但还是忘了回家煮饭的时间。盲送去的尺寸竟然刚刚好,林说穿好正装出门前被妈妈强迫要求陪同买菜,顺路炫耀自己好看的大儿子。

    晚上同中风的外婆讲话时,林说先念完了林冬阳最近月考的作文,又讲今天去参加了朋友的订婚宴,而且和关系最好那位说了很多话。

    “好多人都不适合做父母哦,”林说搓着外婆的手背讲,起身看了一眼呼吸机,“但好像又不妨碍像我们这样的人爱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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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过几天农历新年到来,他们约好去与高中老师拜年。

    阿德在进入校门前宣称他已经成年一年,学校老师根本不会给他任何压力。虽然如此,但在走进训导处主任办公室以前还是有些发怯。赵舒超竟主动承认自己在学校bbs里编了很多他的坏话,又被训导处主任揪住耳朵,问他是不是以为毕业一年老师就不会追究。赵舒超垂头蔫蔫坐在板凳上,听见训导处主任说新年快乐他确实不会计较啦。

    学校新年放假,除了个别老师值班以外校园空空荡荡。在绕着空旷的足球场几圈后觉得索然无味,他们又晃悠去夜市。

    夜市还是原来的样子,半年时间内也无法发生什么太大变化,除了原来的珍珠奶茶店旁又新开一家青蛙下蛋抢占生意。

    同赵舒超他们来逛夜市以前,向横林说已经来过几趟照顾奶茶店老板生意。老板见面热络讲还要原来的菜单吗,三分钟后才被赵舒畅反应过来,“原来你们还能一起出来逛。”

    “对啊。”向横接过奶茶,“你们讲我和林说黏出迷你小团体,所以我请最最好的朋友吃饭很多次。都心里记一下哦,以后好和我翻旧账。”

    春节期间的夜市同往常一样充满了年轻人,只是数量上比平时翻几倍。原本打气球的摊位被套圈摊位替代。但老板还是相同的老板,旁边喇叭照旧播放一圈八元八元一圈,套中即可带走。

    “物价怎么一点都没涨过啦。”林说仔细听完后说。

    “奖品明明缩水又变丑不少。”向横指指近处的金红色锦鲤。

    他们随着人群流动,摩肩接踵,经过以前最常光顾的小吃摊。但尚未来得及停下脚步,又被人群领到另一个方向。刘畅为了照顾准妈妈阿美和生意正火爆的威泰提前离开,阿德与赵舒畅被人群挤到其他地方消失不见。人群吵吵嚷嚷里,向横终于冷不丁开口,说自己考试完毕后有跑回来在快餐店打工。

    “但是没看到你,谁也没有看到,连最爱在快餐店约会的刘畅都没见到。”向横被回忆逗笑,“足足打了三个月工以后我就去大学报到,有够憨哦。”

    “那你怎么不和我讲啊?”

    “我们那时候正尴尬欸,我怎么会和你联系。”

    “那好吧,我也讲好了。考试结束以后我跑去你们那里,借口是要自助旅行。乱跑一个月也没有见到你。”

    “那你怎么不和我联系?”

    “因为你正在快餐店打工啊。”林说朝他眨眨眼睛,又倏地笑出来。

    舞龙舞狮的队伍经过,人群硬生生开辟出来一条新道路,向横林说猛地被挤到人群最前方,又被人群推攘到最后。等到舞龙舞狮队离开,大量看热闹的人群像被海浪卷走一般,夜市又恢复到往日的状态。他们慢慢走回到套圈那里。老板为了应景精心布置了他的临时摊位,成串的小彩灯和巨大的年年有余LED灯晃得人眼花缭乱,终极奖品一只大鹅正在最远处安分地蹲着,时不时轧轧然叫几声。

    “我当时赢来的那只毛绒小熊你还留着吗?”向横说。一个男孩扔出的塑料环准确套中终极奖品。那个终极奖品坐在远处纹丝不动, 出乎意料的结果让男孩和他的女朋友着实有些尴尬。

    “我还留着啊,但是不知道被妈妈收到哪里去了。”林说和他一起看向那只被牵出的大鹅。

    老板坐在喇叭旁边讲欸这只大鹅头顶红色肉瘤就是在讲鸿运当头,新年有好彩头啦。女孩牵住大鹅的绳子和男朋友偷偷讲骗人咧,老板又在哄人。但全程被老板听到,他弯腰收齐塑料套环准备收摊,“好嘛就当我说的是假的,回去烧鹅孝顺父母也不错啦。”

    林说看着男孩女孩吵吵闹闹牵着半人高的大鹅离开,人群自动为他们避让开,有些威风凛凛像是牵走了一头坐骑。

    “但我那天说的是真的。”向横没由头地说。

 

    那颗从十七岁夏天射出的子弹终于嘭的一声射中他,造成一次小范围的柔情谋杀——他们心照不宣许久,现在才是最郑重其事的告别时间。

    海水从几十公里开外的海岸上蔓延上来,带来一年多前不会开花的仙人掌,丰沛又小心翼翼的真心与勇气,冲起了夜市里的所有人事物又蔓延到脚下。他看见海平面上凭空炸裂金灿灿的礼花彩带,大幕即将拉上,谢幕员站在帷幕后面,和全部观众一起,等待他说出最后一句台词。

 

    “我早知道啦。”他轻轻说。

    他们也终于从那个不告而别又耿耿于怀的夏天里解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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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嘉祺1212生日快乐!

祝福健康快乐继续长大,在成长的路上永远不失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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