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力击打三千下

晚安

冷沸腾至摇滚暂停(十一)

*过于温和的乐队AU


    姑妈家在一个老式小区里。路边经过的老式居民楼门口有人燃起煤油炉子,油烟向在另一边停车库门口打牌的老人桌子那里飘动。

    丁程鑫经过时挥开眼前的烟才看清围着桌子四边坐着的老人,问马嘉祺他们在练什么功吗。马嘉祺一把拉上他的卫衣兜帽说是啊,长生不老强身健体大法,一会和姑妈咨询一下再介绍给你以后有用。

    在丁程鑫的心理预估里,马嘉祺口中单身独居的姑妈或许是一位干练的年轻女性。他特意咨询了朋友三十左右的姐姐适合用什么颜色的口红,瞒着马嘉祺去商场挑了礼物。

    但打开防盗门后看到的是一位体型有些发福的短发中年女性,收拾保养得当但也难掩岁月的痕迹。她满面笑容地说嘉祺带朋友来了啊,又搓搓手问他问有没有带可乐。

    丁程鑫不动声色地把卫衣兜里的口红藏了藏,笑眯眯地说姑妈好我是程程,嘉祺说您牙齿不太好所以没有买可乐。

    “行啊马嘉祺,你小子断了只胳膊还带了帮手来为难我这么一个单身女人。程程你千万不要被他骗了,我要做可乐鸡翅现在缺作料。”姑妈的指甲小巧圆润,涂了酒红色的指甲油,伸出食指摆了摆。

    马嘉祺弯腰拉着丁程鑫从她的锅铲底下钻到了客厅,“两升的可乐炖鸡翅,马大姐您是和菜市场冷鲜肉柜的阿姨在一起了吗。”

    

    客厅里有一个硕大的显示屏,地上散着游戏手柄,游戏光碟和几张专辑,里面包括他们的首张专辑。马嘉祺说他的第一张专辑就是姑妈送给他的,又指着书架第三排第二张说他也有:“Radiohead的打口碟。大一的时候陪她看告白,我说里面的插曲很好听她就翻来了整张专辑送给我。【1】”

    丁程鑫端正地坐在沙发上点点头,刘海轻微地晃了晃。

    “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坐得这么乖。”马嘉祺忍不住笑出声。

    “拜托这算是见家长欸,你少说点风凉话。”丁程鑫攥攥手心又把手放在腿两边。

    “你不要这么紧张,姑妈人很好的。”马嘉祺弯腰揉揉他的头顶。


    吃饭的时候姑妈先开始聊他们的新专辑,说《持续摇晃》编曲太复杂花哨遮住了主旋律,又说《洁净泳池》灌录有问题杂音太大,《明日无事发生》勉强算是过关,但是整体来说小范围突然走红也不是没有道理。聊九月Muse巡演他们没有赶上很可惜,因为她听说程程喜欢Muse,又说主唱怎么离婚以后和他前女友关系更好了。最后聊小区外面超市卖豆腐的阿姨多给她称了二两豆腐,“那个婆娘真可以,二两豆腐就算偷偷摸摸给我加称,不告诉我我也不知道啊。”

    “您不会觉得人家喜欢您吧?”马嘉祺舀起一勺豆腐。

    “没有的事,这才哪到哪啊。”姑妈把鬓角的头发别到耳后,又忽然想起来问马嘉祺一只胳膊吃饭方便吗。

    丁程鑫被姑妈几次开口说话逗得笑出声来,又眯着眼睛夸她做饭好吃。姑妈用公筷夹过一只中翅,告诉他嘉祺是她的孩子,嘉祺的好朋友也是她的孩子。

    “ 再说嘉祺也不是程程你的普通好朋友,对不对?”她眯起眼睛揶揄地看了看他们两个,“嘉祺是你的男朋友对不对?”

    丁程鑫被突如其来的反问烧得耳朵发烫,他轻轻咬住舌尖看向放下筷子摸了一下鼻子的马嘉祺,刚要开口就听见他说:“对啊,您怎么猜这么准。”

    “老娘比你大二十多岁三十岁又不是白活的。”姑妈得意地挑了挑眉,在丁程鑫看来同他的男朋友一模一样。

    离开前丁程鑫还是拿出来了藏在卫衣兜里的口红,成功收获到了姑妈夸张的惊喜尖叫。


    回去的路上丁程鑫几次欲言又止,被马嘉祺打趣地看了很多眼才终于开口:“姑妈人真的很好。”

    马嘉祺转头看他一眼又深吸一口气,“我一直在想怎么和你说。”

    “姑妈是是女同,是唯一接受我性向的亲人。”他看向丁程鑫笑笑,“我高二以前交过女朋友,但是高二以后告诉她的时候她接受得很快,反而反过来安慰我,说没多大的事情。”

    “我们,”他斟酌了一下用词,“家里人,从我出生以来就没认过姑妈,以后也可能再也不认我,但是现在也差不多了。”

    姑妈再年轻一点的时候有很多女朋友,但是后来都渐渐断了联系。她说她一辈子也结不了婚,少耽误一个是一个。她包上红包用闺蜜的身份参加很多场前女友的婚礼,有时候是一婚,有时候是二婚。之后又要去吃孩子的满月酒满岁酒,中考和高考后的升学宴,孩子结婚的喜酒,永远是妈妈的好朋友,未婚的阿姨。家里经常有许多阿姨来嗑瓜子聊天,有时候要照顾她们的微商生意,有时候会出去旅游。

    马嘉祺问她就没有不甘心过吗,姑妈说当然有啊,但是都这个年纪了,有人陪着就挺好,谁又真正清楚那是什么感情,也没工夫去区分了。

    “那姑妈也是世界上唯一接受我的性向的亲人。”丁程鑫听过后沉沉地低着头,伸手牵过他没挂石膏的手塞进肚子上的卫衣兜里,抬头温柔又有些凄凉地朝他费力笑笑,像头顶上惨惨地亮着的月亮。


    回去的路上马嘉祺接了太傻的电话,电话那边声音含糊内容支支吾吾,他和丁程鑫费了大劲才听明白他在说想借点钱换套房子租。

    丁程鑫和他说有事情一定要和他们说,太傻打哈哈说那当然你看我要借钱这不立马就吭声了,之后又匆匆忙忙地挂断了电话。

    丁程鑫和马嘉祺说他觉得太傻有事情在瞒着他们,“而且他好像和倩倩分手了,明后天我想着去医院看看他确认一下。”马嘉祺盯着他的眼睛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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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泗旭的租书屋迟迟没能成功地出租出去,但周围经常来的人统一表态说人走了可以租书屋关门不可以。这样便大大提高了泗旭行动的自由度,当然他也没把这件事太放在心上。做好决定的第二天他就告诉剩下的两个人,找到小贺就可以走,或者想什么时候离开便可以离开。

    基地电台只能实现短波的电台节目,为了降低电波传输损耗和更好的收听效果,他们的节目选择在晚上八点半正式播送,但开始时间也会随着太阳直射点的北移逐渐延迟。

    丁程鑫坚持用披头士的Love me do【2】作为电台的开场曲目,说自己高中晚上写数学卷纸听的音乐电台开场曲就是这个。

    “我现在听见Love love me do大脑皮层就会痛苦地活泛起来,跟巴甫洛夫的狗一样,条件反射没办法。”丁程鑫坐在转椅上翘着腿原地转了一圈。

    电台的第一期节目发布了寻找小贺的寻人启事,让有电台设备的可以直接和他们联系,没有的可以把信放在隔壁X市万达广场正门进门后右手第一个垃圾桶里。有任何想要说的也可以用以上两种方法联系他们。

    

    节目构成非常简单,开场曲,听众来信,音乐,假药广告,音乐,聊天阅读,音乐,听众来信,音乐,结束。假药广告来自隔壁地方电台的存档,在他们集体欣赏完治疗前列腺,不孕不育,促进性生活和谐,近视驼背,提高记忆力等系列广告后精选了其中的三百多个按五个一组在电台里播放,目的为了提高电台播送内容的真实性。

    “听那么多假模假样的东西也得让大家休息一下。”泗旭是这么说的。

    他们如实念出了所有从垃圾桶里收集来的听众来信,其中超过半数问他们是Color In The Wind吗是打算要重组吗,剩下有针对性辱骂马嘉祺作为名义上的乐队解散罪魁祸首的,有咨询他们的乐器和打口碟都是哪里偷来的,有问他们现在在做什么,明天晚上打算吃什么,有人发来长篇大幅关于末日来临真实性的论述论文,有人问他们觉得什么时候算是去死的合适时间,有人辱骂睡在旁边的老公末日来了都不洗袜子,有几封简短的告别信,还有几张问JOJO和嘉祺真的在一起过吗的小纸条。



    节目开播的第十八期,马嘉祺和陈泗旭去X市抬架子鼓,留丁程鑫在租书屋里做电台。

    丁程鑫坐在一楼的转椅上,趁着放歌的间隙跑去厨房热了一杯加糖的牛奶,又迅速地回到转椅上切到下一首歌。“下一首是The Beach Boys的Wouldn't It Be Nice【3】,The Beach Boys就是沙滩男孩的意思大家不要瞎猜了。”

    竖琴的前奏甫一出来丁程鑫便有些出神,他用食指在马克杯上轻轻点了几下。CD机里的主唱唱Would't it be nice if we were older, then we wouldn't have to wait so long. 主唱又唱Happy times together we've been spending, I wish that every kiss was neverending. 

    他步伐轻快地晃神到三年前的元旦夜,看见挂满节日小彩灯的排练宿舍,面无表情地整理讲义又吃完了一碗芝士球的泗旭,安静坐在角落的小贺,大笑着流泪的太傻,还有正在亲吻他的嘉祺的眼睛。

    他精神恍惚地听完整首曲子,小口小口地喝干净马克杯里的热牛奶,又拿起一张纸条继续念:“JOJO哥哥,妈妈说我们都要死,我可以不死吗?”

    可以不死吗?

    房间里的暖气烧得很热,浓郁温热的空气几乎要把最后一微粒氧分子融化。丁程鑫抱着膝盖坐在转椅的垫子上左右转动了几次,“我也不知道啊。”他几乎是用呐呢的语气说出来,成为了热空气里唯一纤细脆弱的寒流。他很快再次切到了音乐的环节,CD机里面开始顺序播放后摇。眼前的书架开始呈波浪状地弯曲流动,暖黄色的光和白色墙面搅匀在一起出现了化工污染的色泽。

    窗外好像翻进来了一个人,他双目猩红地盯着他之后开始神经质地在地上翻滚撕扯衣服。CD机开始播放惘闻的污水塘【4】,吉他到了高潮的时候他开始解开皮带,跟着音乐扭动身体,在墙面上投下诡异的阴影,像是伊藤润二画的旋涡。丁程鑫也只是神色恍惚地看着他,直到被冰冰凉的黑色枪口顶住额头,之后看着他双目迸裂地猝死在面前。


    泗旭同马嘉祺回来的时候看见丁程鑫正跪坐在地板上,双目失神地转过头来问他们:“太傻去世的时候也是这样吗?”下眼睑上正被顶灯照得熠熠发光,像是爆炸破裂成渣滓的钻石颗粒。



    马嘉祺推开门看见丁程鑫正坐在地毯上,后背靠住木头床架,眼睛适应了黑暗才能看清他整个人的轮廓。他盘腿坐在他身边,沉默了片刻说那个人是毒品吸食过度猝死,丁程鑫点点头,又把腿收回到胸前。他又接着说下次偶尔把窗户开一会,不然会缺氧,但是窗户平时也要锁紧。丁程鑫抱着腿点点头。

    空气里飘散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苦艾叶味道,苦涩极了。马嘉祺握住他一只抱住膝盖的手,暖气充足的房间里依旧潮湿冰凉,甚至有些粘腻,仔细嗅嗅有股淡淡的血腥味。他转身搂住丁程鑫,怀里的男孩身体僵硬,又在他的衣服上留下濡湿得半透明的痕迹。

    “嘉祺,”他声音瓮瓮地说,“刚才死掉的人说只有吸毒以后才真的快乐。可带来的快乐都是转瞬即逝的,还有承受不住的代价,难道痛苦才是本质吗。”他松开抱住膝盖的手,起身搂住马嘉祺的脖子,一次次轻轻地呼出比体温高很多的潮湿热气。

    “我们是不是不配得到快乐啊?”他睁大湿润透亮的眼睛,定定地看向窗外的月亮。他又忽然回过神一样松开手,目光忪蒙地看着马嘉祺,颤抖着扶上他的肩膀,亲吻眼前的海中浮岛。

    空气里的苦涩味道愈加浓重,情欲不是浓烈馥郁的香气,是苦涩冰凉的苦艾叶和野菊花味道,静默地流到房间里的每个角落。马嘉祺感觉怀里的男孩被浸泡得柔软发皱,蜷曲成一团留在他的怀里。进入的瞬间他身体发抖得快要解体,几次撞击下支离破碎成属于他重重叠叠的一片又一片。他又发抖地地贴合住他的腰腹,在温热的皮肤上留下冰凉湿润的痕迹。做爱成了世界上最为苦痛的事情,抚过的每一块骨头都像是要割裂他的手心——他也的的确确嗅到了血腥味,不知道是来自胸口下面那颗被一刀刀割裂的心脏,还是骨头所有者的身体。喘息声折成乳白色船顺着那条粘腻苦涩的河流到窗外,流到那盏冰冰凉凉的月亮上去,那里正在囤藏失意落魄的魂灵。

 

   “我为什么要继续做摇滚呢,我哪里都没能去,哪里都去不了,我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丁程鑫轻轻地说,“嘉祺,我应该爱你的,但是现在我连爱你都做不到,我好像丧失了这份能力。但是我还会哭,本能让我痛苦。今天有小孩子问我可以不去死吗,我一直在回避这样的问题,嘉祺,我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但还是会痛心。”

    “我是不是不配得到快乐啊?”他重复了一遍,在沉重柔软的棉被里叹了口气,又被马嘉祺伸手安抚。

    “不会的,不会的程程。”马嘉祺毫无章法地轻轻吻过他的眼睛鼻子,骨节分明的手扣过朝月亮张开的他的。

    “我们永远要保留敏感和脆弱,这是我们感知喜悦苦难的方法,也是我们感知世界的方法。这是我写不出歌来是时候你告诉我的。” 他又伸手抚过他的额头,“我明天带你去找姑妈好不好。”

    丁程鑫蜷缩在棉花里安静极了,看着墙上被吹动的树影,静悄悄地说好。


    历史上无数场意识形态的坍塌让这次周期性的常规活动显得循规蹈矩而符合伦常。但身处历史内部的人难以感同身受——滚轮碾过已经足够煎熬又怎会有人有胆量去纵观人类历史。20世纪50年代出现了“垮掉的一代”,他们蔑视所有的世俗常规,寻求绝对的自由和充分的自我表达。失望的年轻人聚会在一起成为了嬉皮士,他们找到了追寻爱情,理想,和平,自由的摇滚乐和让人失望的现实和责任背道而驰。他们留下了1969年抗议越南战争的伍德斯托克音乐节,大量的年轻人聚集在600亩的牧场上分享音乐美食和毒品,浸泡在高温雨水和泥泞里,享受了一场关于爱、和平与自由的美梦。但嬉皮士渐渐离开,摇滚乐继续发展,世界平稳不惊地照常运行。

    可末日前长达一年的暴动为剩下的人们留下了什么?没有末世病毒的大肆传染,没有精准点爆的原子弹提前宣告结果,人群聚集在一起是愤怒暴乱的人群,打散是一片迷惘的个体。我们对人性失去希望,对明天的定义产生怀疑,原本正常运行生活里互相纠缠的龋龊成为了最陌生的物件。什么是历史,什么是文明,什么是自我,什么是自由,什么是爱。我们是宇宙爆炸的产物,我们站在地球表面上,寻找怎样to the end of the universe,怎样to the end of the time。



【1】其实是Radiohead的《Last Flowers》,来自《In Rainbows Disk2》

【2】The Beatles  《Love Me Do》 《Please Please Me》

【3】The Beach Boys 《Wouldn't It Be Nice》 《Pet Sounds》

【4】惘闻 《污水塘》 《l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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